
“农民工大叔”们正在清理危房。记者 康劲摄
“7·22”地震重灾区岷县梅川镇永光村的一处斜坡上,搭着一顶救灾帐篷,挤住着11条汉子,这些人多数头发斑白。率领这批人从河北武安市来到灾区救援的人,叫曹建国,是队伍里唯一的“80后”,今年33岁;剩下的10位农民工年龄最大的60岁,最小的也40多岁了。一位“80后包工头”率10位“农民工大叔”赴岷县重灾村抗震救灾,曹建国很乐意将自己归类到“农民工大叔”的行列里。
在灾区救灾的时间里,当地受灾群众听不太懂他们口中浓重的方言,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能从众多志愿者中一眼认出他们每个人头顶上黄色的安全帽,记住他们穿梭在危房间排难、除险的身影。
“咱们来对了,帮帮这里的百姓吧”
7月22日上午,河北武安市的一处古建筑工地,曹建国领着30多位农民工刚到施工现场,手机上就收到这样一条新闻:甘肃岷县、漳县交界发生6.6级地震。
“岷县在哪儿?”有人这样问。“大概是甘肃一个特别穷的地方吧。”有人这样回应。
一直干到中午,大家都到食堂吃饭,有关岷县、漳县的灾情报道此时越来越多。曹建国不断通过手机上网刷屏、不断调换电视频道,最后终于坐不住了,大声宣布:“岷县、漳县地震,我一定要去救人。”
20多人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最终,曹建国挑选了10位师傅,决定连夜出发。当晚,其中的9人踏上了开往甘肃陇西的列车,曹建国和吕绍柳开车星夜奔赴西北。
第二天中午,曹建国的汽车先到了陇西县城,在县城里找到一家商店,挑选了9把铁锨、2把洋镐。
当晚10点,曹建国开着车,又租了一辆面包车,11条汉子在坎坷、坑洼的山路上颠簸了4个小时,终于来到了重灾区梅川镇的永光村。
那一夜,灾区普降大雨。在西北海拔2600多米的山区,伴随降雨而来的是急剧降温,气温从白天的近30摄氏度骤降到不足10摄氏度。盛夏酷暑季节,11条从河北来的汉子,挤在一顶帐篷的大通铺上,靠着4床棉被御寒,拥抱在一起,冷得直打哆嗦。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几个人起来后一打量说:“这地方真穷、真苦,受灾真可怜,咱们来对了,帮帮这里的百姓吧。”
“拆这种土木结构的老房子,我们是内行”
24日清早,11条汉子拎着铁锨、洋镐来到永光村的抗震救灾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这群头发斑白的“大叔”,心里发憷——灾区的志愿者,最需要的是20多岁的棒小伙子。目前,有近千名解放军官兵和武警战士在永光村的沟壑废墟间救人,数百位志愿者在帮忙转运救灾物资,而一位“80后包工头”领着10位“农民工大叔”,能干什么呢?
“可别小看我们,在这样的地方干活,我们四五十岁的老弟兄们最好使,有经验、有力气。”48岁的赵启阳说。
灾区处处是危房,梁斜、墙歪,伴着一波波密集的余震,随时都会造成“二次伤害”,11条汉子被安排跟着部队拆危房。
在一个院子的危房前,许多人都愣在那里不敢靠前。墙面半塌半斜,瓦片晃晃悠悠往下掉,眼看着房子就要倒,房主急着要进房抢出一点生活用品,被巡逻的人拦住了。
“农民工大叔”来了,说这个不难,他们从废墟中抽出几根木梁,小心翼翼支到危梁上,又找到几处支点,用木桩把危墙顶住。这下,房主和围观的人纷纷走进危房里抢救东西,然后一起在“大叔们”的指挥下,推墙、拆房。
活干完,房主和几名小战士过来说,“你们这些大叔太厉害了,真是拆房专家呀。”
大叔们说:“盖房、装修,我们都是高级工,拆这种土木结构的老房子,我们是内行。”
7月26日下午,记者跟随这群“农民工大叔”来到了扎路小学,目睹了这群“拆房专家”的工作。
扎路村与永光村相邻,也是重灾村,扎路小学的操场灾后成了村民安置点。而扎路村有一排近60年的老教室,灾后成为危房,墙面半倒不倒、屋顶说塌就塌,上千片一尺见方的大青瓦就那么悬悬地吊在房檐上。
由于山路多、平地少,扎路村的安置帐篷已经搭在了距危房2米远的地方,房倒、瓦掉、顶塌都有可能随时伤人,更危险的是,教室四周还是村民必经的通道。
在扎路村民一筹莫展之际,“农民工大叔”们来了,支梁、顶墙、刨坑,仅用两个小时,利利索索就把房子拆了。
村民张保珍跑过来,捧着捐助者刚送来的凉面和鸡蛋,非要招呼大家吃饭:“你们不来,大家都提心吊胆,现在大家心里终于踏实了。”
“你去,我们也去,大家以前兄弟一场,以后就是生死之交”
在11条汉子中,除60岁的贾福臣和55岁的贾军平是河北武安籍人士外,曹建国和其他8位——55岁的曹庭富、48岁的赵启阳、47岁的曹得志、51岁的熊永金、47岁的何中家、49岁的吕绍贵、42岁的石教练、42岁的吕绍柳,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湖北省的大冶县。
在许多人的印象当中,包工头和农民工仿佛是一对天然冤家,但近距离感受曹建国和工人们的关系,绝对让人有“颠覆性”的认识,他们之间就是“生死之交一碗酒,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好汉歌”现实版。
曹建国是一位自主创业的“80后”,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他还在湖北大冶的一个乡镇卫生院里当医生,那时他想去灾区,但公职在身离不开。
2009年他出来创业,带着一队农民工在江西井冈山为旅游点搞装修。2010年他挂靠到一个亲戚的公司里,接下了河北武安县一个千万元的古建园林工程,他带的农民工队伍从家乡跟到河北,一直干到现在。
今年,武安的工程就要收官,曹建国筹划着组建一个独立的古建园林公司,正在商务接洽的关口,岷县漳县6.6级地震发生。他说:“出来创业,不能光为挣钱,我要去灾区表达心意。”
“你去,我们也去,大家以前兄弟一场,以后就是生死之交。”工人们二话不说跟着就走。
这10位农民工出门闯荡二三十年,有木工、瓦工和抹灰工,个个都是建筑装修里的高手,身价最高的日薪要400元、少的也要200多元。曹建国说:“你们跟着我上灾区,耽误你们打工,到灾区你们干一天,我给你们算一天工钱。”
“这不公平,救灾就是救灾,工钱我们不要!”“农民工大叔”们反驳道。
“这个钱说不要、就不要。”赵启阳说,出来打工,说好多少钱就该给多少钱,少一天、少一分我们都不干;但来到灾区,他们是真心不要钱。赵启阳为此举例说,儿子今年高中毕业,他送去参军,因为是独生子女,县武装部要奖励家属5000元钱,他也很拗,“我在部队锻炼过,我儿子也得当兵锻炼,没什么可说的,钱不能要。”
这群“农民工大叔”厚道而善良。在永光村清理村民家的危房,废墟里挖出了一袋没磨的小麦,袋子破了,小麦混在泥土里。在即将滑坡的山墙下,赵启阳用手很仔细地扒开泥土,把麦子小心翼翼地归拢装好,“农民的口粮,可不能毁了。”
在扎路小学的教室里,曹得志在危房里刨出一摞学生的课本,用袖子擦掉浮土,一本本码放在帐篷边,嘴里念叨着:“这都是娃们的知识,可得放好了。”
许多志愿者队伍,到灾区都是“有备而来”,有专门印制的传单、有特制的红旗,队伍中有专人摄像拍照,甚至有专人负责发微博,专门向记者们塞名片。与之相比,“农民工大叔”极其低调,他们来到灾区,就是纯粹地救灾、干活。
休息的间隙,记者让大家讲讲来灾区的理由,原本以为会听到一些令人感慨的豪言壮语,谁知却出人意料。
“支援灾区,我们讲不出更多理由。”憋了一会,贾军平率先开口了:“我1989年就入了党,是老党员了。”身旁,同龄的曹庭富就笑他:“我还1979年入党的呢,比你早多了。”引出一阵笑声。
赵启阳又转移了话题:“我1982年当兵,是老兵了。”干活时,很少开口讲话的贾福臣隔老远就笑:“你还是新兵蛋子,我1975年就当兵了。”……
在岷县,“80后包工头”和10位“农民工大叔”用这样朴实的行动,给灾区送去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