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二代”,是指以摆摊作为生活收入主要来源的城市摊贩子女。这些摊贩大多为外来务工人员,他们扎根城市,为城市的建设带来大量的劳动力,但对于其下一代的发展却一直缺少关注。一项调研显示:“摊二代”普遍比同龄人表现得内向、自卑、孤僻和叛逆。
今年7月,山东财经大学的大学生组成的调研团队,以摊贩第二代的生活现状作为调研对象进行了实地调研,得出的结果让人触目惊心:省城济南的“摊二代”存在长期缺乏与父母的沟通,业余生活枯燥,教育水平偏低等问题,他们普遍比同龄人表现得内向、自卑、孤僻和叛逆。
业余生活简单枯燥
来济南五六年,没去过一次泉城广场。
济南市作为山东省的省会,全市常住人口为681万人,有210万左右的流动人口。在各种商业繁华地带,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摊贩聚集地,许多“摊二代”就生活在这里。
调研通过走访多家摊贩家庭,了解到“摊二代”的父辈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乡村,为生计背井离乡,奔波劳碌。与影随形,“摊二代”和他们的父辈一起,悄然出现在城市舞台上,这部分孩子大多家庭环境都不算好,“摊二代”的身份加上外地户口身份,使得孩子不能很好地融入这座城市。
与他们的父辈相比,“摊二代”也缺少了与农村的血脉联系以及对农村的认同,多了对融入城市的渴求。这同时也令这一代人的境遇更加尴尬:他们远离乡村,却难以融入城市,在难以逾越的制度、文化之墙面前,被歧视感和孤立感更加鲜明和强烈,使其长期处于社会和学校的边缘。
调研结果显示,在城市里成长的这些“摊二代”们业余生活非常单调。他们几乎所有的文化生活就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极少有阅读的习惯,业余生活基本就是跟着父母出摊帮忙,空闲时间偶尔可以跟附近的小伙伴们一块玩,基本没有培养兴趣爱好。
小L的妈妈在农贸市场里卖馒头,早上八点就随着妈妈出摊,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收摊。她的一天枯燥而单调,她学习之外的任务就是帮助妈妈卖馒头。小W,今年11岁,老家在济南近郊农村。他说自己非常喜欢打乒乓球,但是住所附近找不到球案子,只能在学校课间玩一会儿。平时也不会随便出门,怕父母担心。最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来济南五六年了,他竟然没有去过一次泉城广场。
心理问题不容忽视
7-16岁,正处于情感、性格、品德形成和发展的关键时期,而许多“摊二代”的父母大多忙于生意,无暇与他们沟通交流。
调研发现,这个群体的心理状态有着和同龄人一样热情、向上的特质,但同时也表现出性格内向、失落自卑、自私冷漠、脆弱孤僻或焦虑、任性、暴躁,有的还出现逆反心理、怨恨情绪。这种情绪在生活学习上可能会有一些负面效应,可以预见,如果不加以调整,任由这种情绪蔓延,会给以后的生活增添不少障碍。从小X身上,我们或多或少地可以看出“摊二代”的这种问题。
住在小吃街上的小X,父母共同经营着一家煎饼摊。这个小吃街上人流量较大,父母忙于生意,无暇顾及8岁的她和她3岁的妹妹,于是,照顾妹妹的任务落到了她的肩上。小X性格比较内向,对生活有些消极,不愿意让别人走进她的内心,在家也不喜欢妹妹和奶奶。她喜欢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看童话故事,二是看恐怖片。据小X的妈妈讲,小X挺天真,但有时候会很极端,有次有小朋友借了她的水彩笔,两周没还,她很气愤,就说要拿刀子去杀了那个小孩子,后来,她还用借书不还的方式来报复那个小朋友。
调查称,7-16岁,正处于情感、性格、品德形成和发展的关键时期,而许多“摊二代”的父母大多忙于生意,无暇与他们沟通交流,使得孩子在生理和心理方面都得不到满足,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
对城市缺少认同感
相当多的市民也不承认“摊二代”的居民身份,这显然进一步加大了他们融入城市的难度。
在调研过程中,很少有“摊二代”把自己定位为城市人,他们记忆中保留最多的仍是关于老家的美好印迹。
对于11岁的小C来说,济南这座城市仅仅只是跟随父母来到的一个经商的地方,父母在此挣钱养家糊口,自己在此地上学。
小C的老家在商河县,家中6口人,除了父母,她还有四个姐妹。大姐21岁,在德州打工,自己上小学三年级,两个妹妹暑假后准备上小学一年级。父亲在工地上做水泥工,母亲在农贸市场上卖馒头。
谈起老家,小C和她的两个妹妹都说,相比较,她们更喜欢老家,老家有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还有很多亲戚,可以走动。但问起老家的确切名字,她们却说不出来。
一名来自济宁的13岁少年是调研过程中惟一一个承认自己是济南人的“摊二代”。他的父母在济南摆摊卖调味品,虽然目前还是济宁户口,但他说自己是济南人,并坦言自己班上有很多外地户口的孩子,他们经常一起玩,但承认不会跟济南本地的孩子一起玩,相反地,外地孩子和本地孩子之间经常会发生冲突,甚至是打架。
虽然生活在济南,但是他们对这座城市普遍缺少认同感。同时,有相当多的市民也不承认他们的居民身份,这显然进一步加大了他们融入城市的难度。
难以逾越教育“玻璃门”
济南一家招收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小学,列出了“摊二代”上学要提交的种种证明材料,不下7种之多。
在与“摊二代”父母的沟通中,他们的父母多次提到教育问题,大家都在抱怨外地人在当地入学有很多“弹簧门”“玻璃门”,挡在孩子上学的路上,难以打开。
通过调查得知,济南市并非每所小学都可以接收外地户口的学龄儿童就学,而是在每个区的小学中,选取一所生源不是很充足的学校作为接收外地户口学生的定点学校。不过当地一街道管委会的工作人员告诉调查者,这样的小学也并不是很容易就可以进去读书的,需要有所谓的“熟人”介绍才能入学。有熟人介绍,还需要交纳一些隐形的费用,而那些隐形的费用还会随着想要入学的孩子的数量的增多而水涨船高。
据小C的母亲讲,小C入学时,交纳了600元的择校费,几年后的今天,小C的两个妹妹要上小学,她才猛然发现,交纳的隐形费用已经上涨至每人6000元,两个女儿就是1.2万元,这对靠摆摊为生的她来说,负担沉重。因为在城市里面上学费用高昂,8岁的三女儿只上过两个月的幼儿园,7岁的四女儿从没上过学,至今也不会写字。
钱交了,孩子就能顺顺利利入学了吗?还有一系列的证件审查。调研以济南一家招收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小学为例,列出了“摊二代”上学要提交的种种证明材料,不下7种之多。
调查得知,来济南从事摆摊生意的摊贩,大多数受教育水平不高,有的接受了初中教育之后便转念技工学校,学习技术;有的只读完了小学,便开始打工挣钱;有的甚至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很少有父母能独立辅导孩子们的功课。
大众眼中的“摊二代”
人们只是关注自己的生活需要是否得到相应的满足,对这个群体本身并没有给予更多注意。
对于“摊二代”的身份问题,通过回收的205份调查问卷分析,结果如下:
有53.17%受访者认为,他们的身份是“外来人口”,有41.95%的受访群众认为他们的身份无所谓,只有4.88%的受访群众认为他们是“城里人”。同时,在分年龄段的统计数据中显示,无论哪个年龄段,对于“摊二代”身份的认识大多为外来人口和无所谓两类。
有较多的人认为“摊二代”的身份标签并不重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大众对于这个群体的漠不关心。
在调查问卷中,摊贩存在的理由是一道多选题,选项有6个,涉及到很多方面,其中占比重较大的是方便居民生活、物美价廉和解决就业问题。从反馈来看,72.09%的人选择了方便居民生活,选择其他几方面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只是关注自己的生活需要是否得到相应的满足,对这个群体本身并没有给予更多注意。
“摊二代”这个群体与“打工子弟”和“留守儿童”不同,“打工子弟”是指外来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的子女,他们大多是随父母的工作地点变化而迁移,“留守儿童”被留在老家,由家中老人、亲友照顾。“摊二代”大多是出生和成长在城市,却没有城市的户口,父母长期定居在城市,却没有得到城市的认同。“摊二代”是处于城市边缘的弱势群体,处于社会的夹层中,身份更尴尬,他们更期盼社会的认同。
◎记者手记 携手共筑 爱的天空
就在几个月前,在山东财经大学大三学生吕凌冬和他的四名队友的意识里,对无数摊贩身后的那个群体还很陌生。现在,他们开始重新认识这个群体:他们生活在繁华的都市,自我意识很强,但又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跟他们的前辈相比,脱离了乡村,接受了更良好的教育,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了要求高,心里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却有所降低,他们被称作“摊二代”。
对“摊二代”的认识是吕凌冬们经过前几个月的调研后得出的。
这个研究“摊二代真实生活”的团队成员,是清一色的“90后”,他们都是山东财经大学2010级本科生。
“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对摆摊做生意的夫妻,孩子今年11岁了,来济南这么长时间,他连泉城广场都没去过。”吕凌冬告诉记者,这对他触动很大,“哪怕他步行,或者随便坐一辆沿途的公交车,都能去泉城广场,在济南住了五六年没去过泉城广场,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摊二代’,他们处于7-16周岁,大多出生或成长在城市,却没有城市户口,父母长期住在城市,却没有得到城市认同,由于长期与父母缺乏沟通,许多孩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
从今年暑假开始,队员们分头出动,选取合适对象,对新“摊二代”开展调研,通过对205份有效问卷的分析和一对一的访谈,他们对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农村人有了新的认识,并最终形成总计近2万字的调研报告《“摊二代”的真实生活调研——以济南市摊贩子女生活现状为例》。
调研报告用翔实的数据指出了“摊二代”面临的生活条件与教育情况、身份歧视、社会参与程度、心理疏导等方面问题,并提出相关建议。
“这次活动最大的特点是调查员采用一对一访谈的方式进行调研,同时选择一个典型案例进行深度访谈。”团队负责人介绍,各团队利用暑期半个月左右时间完成抽样访谈和个案深度访谈,团队成员通过最鲜活的案例故事,讲述济南“摊二代”和他们的父母亲属的经历,形成了一部“‘摊二代’深度访谈录”。
通过这次调研,参与者普遍感到,让“摊二代”融入城市,成为真正的市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除了要更有针对性地帮助他们实现客观上的融入外,还需要政府和社会工作者的介入,从主观上帮助他们融入城市生活。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每个孩子都是上天馈赠的特别礼物,都是没有高低优劣之分的珍贵个体。对于“摊二代”这样一个特殊群体,我们除了关心其物质生活外,更应该直达其心灵深处,倾听他们的内心呼唤。
“请一定注意保护他们的隐私,不想让我们的调查给他们带来任何伤害。”在采访过程中,吕凌冬反复强调。故而,在文章中,孩子们的姓名及生活地点都作了模糊处理。